1973年,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了一批古书,其中就包括我们流传千年的《道德经》。结果经过整理复原人们发现,该版本与现行版本,存在一些差异。为更近距离索探老子《道德经》原意,推出了一个系列,专门整理这些差异带来的文意变动,欢迎。
《道德经》通行本第二章:天下皆知美之为美,斯恶已。皆知善之为善,斯不善已。有无相生,难易相成,长短相形,高下相倾,音声相和,前后相随。恒也。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,行不言之教,万物作而弗始也,生而弗有,为而弗恃也,功成而弗居也。夫唯弗居,是以弗去。
《道德经》帛书本第二章:天下皆知美之为美,恶已;皆知善,斯不善矣。有无之相生也,难易之相成也,长短之相形也,高下之相盈也,音声之相和也,先后之相随,恒也。是以圣人居无为之事,行不言之教。万物作而弗始也,为而弗恃也,成功而弗居也。夫唯弗居,是以弗去。
差别一:已与矣
第一句看似差别不大,或多或少几个无关紧要的助词而已,但着实有些令人费解。
比如“已”和“矣”,若说二者通假,那为何帛书甲乙本都是前半句“斯恶已”,后半句“斯不善矣”,犯不着用两个不同的字表达同样的意思吧?所以通行本这两个字都变成了“已”。还有“斯”字,这个字代表前后因果关系成立,前面的因造成了后面的果,那为何前半句有,后半句没有?而通行本这两处都有。
按通行本,这一句的解读应为:天下都知道美之所以为美,丑的观念也就产生了;都知道善之所以为善,不善的观念也就产生了(引自陈鼓应《老子今注今译》)。依据这种解法得出的结论是“知美得丑”、“知善得不善”,前后成因果关系。
然而《道德经》对善的描述却实在不少,比如“上善若水”、“心善渊,言善信”、“善者,吾善之;不善者,吾亦善之,德善”等等。这些不都是在教人知善么?如果却反而得不善,是不是与老子之意相矛盾了。
而采用帛书版原文来解读,则茅塞顿开!
天下都知道美之所以为美,说明丑恶太多了。此处无“斯”,不与上文成因果关系,并不是因为知道了美而造就的丑,而是丑恶太多造就人人知美。句末的“已”不通“矣”,而是形容“太、甚”的意思。
天下都知道了“善”,那么这个善也就不再是善。这里的“善”,是善于、善长之意。此处有“斯”,故与上文成因果关系,得出的结论是“人人知善则不为善”。句末为“矣”,助词,表示完成的状态。
就像人人都知道怎么走路,也就不觉得会走路可称为“善”。《道德经》在后文的“至誉不誉”也是同样的意思,最大的赞誉,是无人赞誉,因为人人认可其高,也就不觉得其高值得称赞了。所以《庄子》说“至乐无乐,至誉无誉”,那么同样的,至美不美,至善无善——没有人知道什么是美,则人人得美,浑天然也;人人得善,则不以为善,诚自然也。
这两处,美和善都是单向成就的,恶成就美而不是美成就恶;不善成就善而不是善成就不善。因为本源处原无美无善,此方为至美至善,率先打破本初自然者,则为不美不善,由此而成就美与善。所以不要宣扬成就美,因为它以恶为基础;所以善人为不善人之师,不善消失则复归于本初。这样解读的话,与后文之意紧密相连,如此方合逻辑,方合情理。
差别二:消失的“之”
接下来的句子,通行本与帛书本只差一个“之”字,意义却有天壤之别。通行本“有无相生,难易相成,长短相形,高下相倾,音声相和,前后相随”译为:有和无相互生成,难和易互相促就,长和短互为显示,高和下互为呈现,音和声彼此应和,前和后连接相随(引自陈鼓应《老子今注今译》)。
只因为少了个“之”字,“相”的意思就变成了“相互”,而它实际的意思应该是“.表示一方对另一方的动作”,比如相信、相问、相劝,是单向的动作。那么此处应该解读为:有是无生成的,难是易成就的,长是短相较来的,高是下积满来的,音是声相和而起的,前是后相随而有的。
如此,才能与下文第二十六章“重为轻根,静为躁君”、第三十九章“贵以贱为本,高以下为基”、第四十章“天下之物生于有,有生于无”、第六十三章“天下难事必作于易,天下大事必作于细”相互应和。
差别三:倾与盈
“倾”与“盈”,就是最好的例证。帛书本“高下之相盈也”,表示下盈满之后就成为高,而如果把这里的“相”理解成“相互”,就完全说不通了。下可以盈满为高,高又怎么再盈为下呢?
陈鼓应说“盈”通“呈”,“呈”又通“形”,那全文其他地方也多次出现“盈”字,如“大盈若冲”、“葆此道者不欲盈”又该作何解释呢?而通行本干脆变成了“倾”,意指高下可以互相颠倒,削笔之能,可见一斑。